发传单的活儿干了半个月，李明的手掌磨出了茧子，解放鞋的鞋底也磨薄了一块。那天傍晚收工，紫嘴唇女人突然塞给他一张名片：“这是我表哥的保险中介公司，招周末兼职，比发传单体面。” 名片上印着 “安盛保险” 四个烫金大字，地址在一栋更气派的写字楼里。
周六去面试，李明特意穿上过年才舍得穿的蓝布褂。中介公司在十五楼，电梯里的镜面映出他局促的模样，手指在裤缝上蹭了又蹭。面试他的是个戴金边眼镜的男人，自称张经理，说话时总用手指敲桌面：“我们需要能说会道的，你行吗？”
李明想起三叔公被骗保险的事，突然挺直腰板：“俺不会骗人，但俺能把条款讲明白。” 张经理愣了愣，突然笑了：“明天来上班吧，试用期一天三十。”
第一天上班，李明被安排整理客户资料。文件夹里的保单密密麻麻，很多条款他看着都头疼。张经理扔给他一本《保险法》：“三天内背熟，不然走人。” 午休时，同事们都去楼下吃饭，他就着白开水啃馒头，眼睛盯着书本上的黑体字，嘴里念念有词。
周三下午没课，李明去图书馆找资料，远远看见林薇坐在靠窗的位置。她面前摊着《风险管理》，笔尖在笔记本上飞快移动。李明犹豫了半天，还是走过去：“这道题…… 你会做吗？” 林薇抬头时，阳光刚好落在她睫毛上，像镀了层金。
“这个模型很简单，” 她拿过他的习题册，“你看，把损失概率代入这个公式……” 笔尖划过纸面，留下淡淡的墨痕。李明闻着她身上的香水味，比上次的更淡，像雨后的青草。等他回过神，题目已经讲完了，林薇正歪着头看他：“听懂了吗？”
他慌忙点头，耳朵却红得发烫。林薇突然笑了：“你这人真有意思。” 她从书包里拿出个苹果，“给你，补充点维生素。” 苹果上还带着水珠，在阳光下闪着光。
英语听力还是老大难。李明想起老师说的话，周末去旧货市场淘了个二手随身听，花了十五块。他把林薇给的听力材料录进磁带，走路时听，吃饭时听，连发传单的间隙都戴着耳机。有次在公交上，他跟着磁带里的发音小声重复，邻座的老太太笑着说：“这小伙子学外语呢？真用功。”
中介公司突然来了个大客户，想给员工买团体意外险。张经理让李明帮忙整理资料，客户看着他问：“小伙子，你觉得这份保单有啥坑？” 李明想起三叔公的经历，指着免责条款说：“这里写着高空作业不赔，但您公司有外墙清洗工，得加附加险。”
客户眼睛一亮：“我问了好几个业务员，就你说实话。” 他当场签了单，张经理拍着李明的肩膀：“行啊你，这单给你提成！” 那天领工资时，信封里多了五百块，李明捏着钱，手都在抖 —— 这抵得上家里半个月的开销。
他给家里寄了三百块，附言说自己在学校拿了奖学金。母亲很快回信，说父亲用这笔钱买了头小猪仔，还说让他别太省，多买些营养品。李明看着信，突然想起林薇给的苹果，甜丝丝的，带着阳光的味道。
期末考前，系里组织学习小组。林薇被推选为组长，特意把李明分在自己组里。“你的实务知识比我们都强，” 林薇笑着说，“特别是农村保险这块，老师都夸你有见解。” 李明不好意思地挠头，其实那些见解，都来自村里的家长里短。
小组讨论时，王浩突然说：“李明，你以后肯定能进保险公司当领导。” 赵磊跟着起哄：“到时候可别忘了带带兄弟。” 李明没说话，心里却像揣了个小火炉。他想起张经理说的话：“保险这行，看的不是出身，是良心。”
考试结束那天，李明去中介公司领工资。张经理递给他个红包：“这是年终奖，明年开学还来不？” 李明点点头，突然想起什么：“张经理，保险公司内勤咋进？” 张经理愣了愣：“内勤得考编制，难着呢。” 他拍拍李明的肩膀，“不过以你的劲头，说不定能成。”
回家的火车上，李明把红包里的钱数了又数。窗外的风景倒退着，像他走过的路。他摸出林薇借给他的《保险营销学》，扉页上有她清秀的字迹：“长风破浪会有时。” 李明把书贴在胸口，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，像擂鼓，又像远方的召唤。
车过黄河时，夕阳把河水染成金红色。李明望着窗外，突然觉得那奔腾的河水，像极了自己的人生，虽然曲折，却一直向前。他知道，前面还有很多困难，但他不再害怕，因为心里有了光，脚下有了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