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总入股后的第一个清晨,茶园里就响起了刺耳的机械轰鸣声。林晚星踩着露水赶到时,看见三台崭新的采茶机正碾过茶丛,嫩绿的芽头被绞成碎末,混在泥土里。周野站在田埂上,军绿色作训服的袖口攥得死紧,指节泛白 —— 他刚和操作机器的工人吵了一架,对方拿着王总签字的 “现代化改造计划书”,根本不把村支书放在眼里。
“王总说传统采茶效率太低,这三台机器能抵二十个人工。” 张翠花气呼呼地把竹编茶篓往地上一摔,篾条撞在石头上弹起细尘,“他懂个屁!咱青山云雾茶要的就是一芽一叶的完整度,机器一搅全废了!”
林晚星蹲下身捡起被碾碎的茶芽,指尖沾着的汁液带着清苦的香。她昨天在合作协议里特意标注 “核心产区保留手工采摘”,没想到王总转头就变了卦。办公室里,王总正对着图纸指指点点,鎏金钢笔敲得桌面当当响:“小林啊,搞农业得懂成本控制。你看这采茶机,一次性投入终身受益,比雇那群老太太划算多了。”
“王总,” 林晚星把碎茶推到他面前,玻璃茶几上立刻晕开一片浅绿,“青山茶的精髓在‘鲜’,机器高温摩擦会破坏茶多酚活性。上周送检的样品已经出结果了,手工茶的氨基酸含量比机器采摘高 37%。” 她翻开检测报告,数据表格旁贴着太奶奶传下来的采茶口诀,“这不是效率问题,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。”
王总嗤笑一声,钢笔在 “终止手工采摘” 那栏重重画圈:“规矩能当饭吃?我投钱是要盈利的,不是请你们当活化石的。” 他突然压低声音,“听说周支书是竹编非遗传承人?我看那破竹篓也别编了,换成塑料包装,成本能降一半。”
这话像针似的扎进林晚星心里。她猛地站起身,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:“王总要是觉得不划算,现在撤资还来得及。” 转身要走时,却被王总叫住 —— 他手里捏着份文件,标题赫然是 “茶园用地抵押协议”。
“忘了告诉你,” 王总的声音黏腻得像没炒透的茶青,“我已经和镇里打过招呼,这 300 亩地的使用权,现在在我名下。”
林晚星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窗外传来周野的声音,他正指挥村民把采茶机抬上卡车,竹编驱虫器在茶丛间晃出细碎的影 —— 那些都是他熬夜编的,篾条上还留着被竹刀划破的血痕。她突然想起暴雨夜他徒手挖渠的样子,想起他竹编茶篓里藏着的星星草,喉头发紧:“王总,你赢不了的。”
那天傍晚,周野在竹编工坊待到深夜。林晚星推开门时,看见他正在编一个巨大的竹筛,篾条交织的纹样是层层叠叠的茶芽,最中心嵌着颗竹制的星星。“这是给手工茶做的分级筛,” 他抬头时,睫毛上还沾着竹屑,“王总想用机器,咱就用他看不懂的手艺赢他。”
工坊的暖光漫过他的肩膀,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,像株纠缠生长的茶树。林晚星突然发现,周野编的每片竹制茶芽上,都刻着极小的 “野” 字,和她茶篓上的 “星” 字,恰好能拼在一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