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甚至没有看那两个女人一眼,将手中的空水晶杯狠狠掼向地面!
“哐当——!”一声刺耳至极的碎裂声,尖锐地划破了露台虚伪的宁静。飞溅的碎片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。
“都给我闭嘴!” 他不再理会她们,捂着剧痛欲裂的胃部,身体因痛苦和愤怒而微微佝偻,几乎是跌跌撞撞地、逃离般地冲出了露台。
身后,莫娴那怨毒如冰锥的目光和林妙莲那狼狈含泪的绝望眼神,都像烧红的烙铁刺在他背上,但他已无暇顾及,更毫不在乎。
宴会厅内残余的喧嚣和炫目的光影在他身后迅速褪去,模糊成一片令人作呕的背景。
他拒绝了司机陆忠英的搀扶,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:“送我去公司。” 每一个字都带着强行压下的痛楚。
车子汇入深市璀璨的霓虹灯海。车窗外,高楼林立,车水马龙,一派繁华盛景。
可陈硕只觉得这座巨大的城市像一个冰冷、华丽、没有出口的迷宫。他——竟无处可去。
景山别墅?那个用黄金和古董堆砌的华丽牢笼,充满了怨怼、冰冷和令人窒息的回忆,他连想都不愿想。
老宅?父母忧虑的眼神、小心翼翼的催问,爷爷的偏心,二叔一家子的挑拨离间,只会让他的窒息感倍增。
林妙莲的公寓?那精心设计的所谓艺术空间,此刻只让他联想到欲望的纠缠和精明的算计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还有那些莺莺燕燕……在经历了林妙莲今晚的愚蠢之后,他对那些带着高科技痕迹的脸、充满功利心的讨好,只剩下彻底的厌烦。
似乎只有公司顶层那间空旷、冰冷、只有文件和无边寂静的办公室,才是他此刻唯一的去处。他只想一个人,坠入彻底的黑暗。
车子行驶在通往工业园区的天华大道上。胃部的绞痛一阵紧似一阵,如同有只冰冷的手在里面疯狂撕扯。
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衬衫和西装内衬,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。
晚风从车窗缝隙钻入,带来点点寒意。强烈的恶心感翻涌着,几乎冲破喉咙。
“停车!”他对陆忠英低吼,声音因痛苦而扭曲。
刺耳的刹车声响起。陈硕踉跄着推开车门,几乎是扑到路边的灯柱旁,弯下腰,剧烈地干呕起来。
灼热的胃液混合着浓烈的酒精气味涌上喉头,却只吐出一些酸苦的胆汁。
酒精、极度的疲惫、无法排遣的烦闷和剧烈的情绪波动,彻底击垮了他强健的体魄。
陆忠英急忙下车,跑到他身边,满脸担忧:“陈董!您怎么样?脸色太差了!我立刻送您去医院!”
“不用!”陈硕喘息着,用尽力气挥手制止,声音虚弱却不容置疑,“你…先回去…把宾利换回来。我自己走走…透口气…”
他艰难地直起身,脸色在惨白的路灯下如同金纸,“等下…顺着这条路…来接我。”
不顾陆忠英焦急万分的目光,他独自一人,拖着沉重的脚步,跌跌撞撞地融入了深市迷离而冰冷的夜色中。
他漫无目的地走着,意识在剧烈的疼痛和眩晕中变得模糊混沌。
城市的繁华喧嚣在身边流淌,却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,冰冷而遥远。
胃部的每一次痉挛都让他步履蹒跚,冷汗顺着额角不断滑落。
不知走了多久,也许是一个世纪,也许只有十几分钟,时间感在痛感中彻底丧失。
当他再次勉强抬起头,试图辨认方向时,发现自己站在了一条与周围摩天大楼格格不入的、相对僻静的小街巷口。
街道两边大多是六七层的老旧民房,底层是各种亮着灯的小店:便利店、水果摊、小面馆……充满了烟火气,却也有些杂乱。
晚上十点多,巷子里行人已稀。他的目光被巷口一家门店吸引——它显得格外不同。门面不大,干净朴素,透着一股与世无争的安静。
门头上挂着一块略显陈旧的木质招牌,暖黄色的灯光从招牌下柔和地透出来,照亮了上面几个随意却透着拙朴的手写字:“邻家味道”。
漆面有些斑驳,却莫名给人一种温暖踏实的感觉,远比旁边那些花哨的打印招牌更有温度。
就在他驻足的一瞬,一股混合着食物香气的、温暖湿润的空气,从那扇敞开的玻璃门里飘散出来。
是米粥的清甜?是某种汤羹的醇厚?还有一种……难以言喻的、仿佛能抚慰灵魂的家的气息。
这气息,与他刚刚逃离的那个充斥着顶级香水、昂贵酒精、冰冷大理石和刻薄话语的浮华地狱,形成了天壤之别。
胃部猛地又是一阵剧烈的、刀绞般的痉挛,伴随着强烈的恶心和排山倒海的眩晕。
陈硕眼前发黑,双腿一软,几乎无法站立。求生的本能,或者说是对那丝温暖气息的渴求,驱使着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,踉跄着、几乎是扑向那扇透出暖光、散发着食物香气的玻璃门。
“叮铃——”
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响起。
门内是一个小小的空间,布置得异常温馨。地方不大,只摆了五六张原木色的方桌,铺着洗得发白却干净整洁的蓝白格子桌布。
墙壁刷成柔和的米黄色,挂着几幅手绘的、充满童趣的食物插画——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,一个咧嘴笑的包子。
空气中弥漫着食物温暖熨帖的香气,灶台上似乎正煨着汤,发出“咕嘟咕嘟”细微而令人心安的声音。
整个空间安静、整洁,有种被时光遗忘的宁静。
一个穿着简单棉麻围裙、绑着松散丸子头的女人正背对着门口,低头擦拭一张桌子。听到风铃声,她转过身来。
“对不起先生,我们打烊了。”声音不高,带着一种天然的温和,有些低沉,语速不紧不慢。
在头顶略显惨白的白炽灯光下,她的面容清晰起来。并非令人惊艳的美貌,却异常干净温婉。
素面朝天,皮肤白皙,眉眼柔和,带着一种岁月沉淀的恬淡与安宁。
看到门口这位穿着昂贵手工西装、却脸色惨白如纸、捂着胃部、头发有些凌乱、浑身透着狼狈与痛苦的客人时,她明显愣住了,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讶。
陈硕根本没有力气回应她的话。剧烈的痛苦让他几乎无法思考,只想找个支撑点坐下,哪怕一秒也好。
他几乎是跌撞着挪到离门口最近的一张椅子上坐下,手肘重重地撑在桌面上,额头瞬间沁出豆大的冷汗,身体因疼痛而微微颤抖。
陆琳琅从短暂的惊愕中迅速回神。她放下手中的抹布,快步走了过来,眉头微蹙,眼神里是真切的询问和关切:
“先生?您……还好吗?您脸色看起来不太好。” 她的眼睛很亮,像浸在清澈溪水里的黑曜石,此刻映照着眼前这位陌生客人极致的狼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