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五点的江城，天还浸在墨色里。林未裹紧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，踩着露水往教学楼走，帆布鞋踩在水泥地上，发出“嗒嗒”的轻响，在寂静的校园里格外清晰。
她的口袋里揣着一张折叠的元素周期表，边角已经被磨得发毛。这是她能找到的唯一一张带拼音标注的版本——“氩（yà）”“氪（kè）”“氙（xiān）”，这些拗口的字像她高中时背过的生僻词，只是此刻换成了更冰冷的符号。
教学楼门口的路灯还亮着，昏黄的光打在台阶上，拉出她瘦长的影子。她找了个背风的角落，摊开周期表小声念起来，声音在空荡的楼道里飘着：“氢、氦、锂、铍、硼……碳、氮、氧、氟、氖……”
念到“钠”的时候卡壳了，她盯着那个“Na”发呆，脑子里突然冒出李清照的“生当作人杰，死亦为鬼雄”——高中时背这首诗的情景还历历在目，那时她从没想过，自己会在这样一个清晨，对着一堆化学符号较劲。
“钠，11号元素。” 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。
林未吓了一跳，手里的周期表飘落在地。沈砚站在楼梯口，背着黑色的双肩包，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点乱，眼睛里带着刚睡醒的惺忪。他弯腰捡起周期表，指尖触到她的手，带着点清晨的凉意。
“你怎么也这么早？” 林未的脸有点热，慌忙接过周期表叠好。
“习惯了。” 沈砚的声音还带着点沙哑，他指了指教学楼西侧，“那边的自习室六点开门，有暖气。”
林未这才发现，他背着的包里露出半截《有机化学原理》的书脊，封面上印着复杂的结构式，比她的《基础化学》厚了一倍。
两人并肩往西侧自习室走，一路没说话。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，远处传来食堂开门的动静，空气里飘着淡淡的包子香味。林未偷偷看沈砚的侧脸，他的下颌线很清晰，走路时脊背挺得很直，像棵倔强的树。
“你……高中是理科生吧？” 林未没话找话，打破沉默。
“嗯。”
“那你化学肯定很好吧？”
沈砚侧过头看了她一眼，路灯的光落在他眼里，亮了一下：“你高中历史很好？”
林未愣了愣，随即笑了。这是她开学以来第一次笑，嘴角扬起的瞬间，心里积着的郁气好像散了点。“还行，” 她说，“我能背完中国通史的时间轴。”
“那很厉害。” 沈砚的语气很认真，不像在客套。
自习室的管理员来开门时，看到他们俩有点惊讶：“新生？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拼了？”
林未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，摊开《基础化学》课本。昨天王老师讲的“物质的量”还没弄懂，那些“mol/L”“g/mol”像天书一样绕。她咬着笔头发呆，沈砚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她斜对面，正低头演算着什么，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。
她犹豫了很久，还是把课本推了过去，指着一道例题小声问：“这个……我不太懂。”
沈砚抬头看了看题，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示意图：“你把‘物质的量’当成‘打’，就像1打等于12个，1摩尔等于6.02×10²³个粒子。”
他的比喻很简单，林未却突然明白了。就像她高中时用“朝代歌”记历史年表，原来化学也有自己的“口诀”。
“谢谢！” 她眼睛亮了亮，拿起笔飞快地记笔记。
沈砚没再说什么，继续低头看书。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，落在他的书上，能看到他用红笔在重点句子下画的波浪线，工整又清晰。
林未的心里暖暖的。她突然觉得，这些冰冷的符号好像没那么可怕了。
上午的《无机化学》课，王老师抽查背诵元素周期表，点到林未时，全班都在起哄。
“背到30号就行。” 王老师抱着胳膊，一脸不相信。
林未深吸一口气，站起来，声音不大却很稳：“氢、氦、锂、铍、硼，碳、氮、氧、氟、氖，钠、镁、铝、硅、磷……” 她背得很顺，连带着那些生僻字的发音都很准，一直背到30号“锌（Zn）”才停下。
教室里安静了几秒，连王老师都愣了愣，随即点了点头：“不错，坐下吧。”
林未坐下时，感觉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。她偷偷看了眼沈砚，他正低头看书，嘴角好像微微扬了一下。
可这份小小的成就感，很快就被下午的流言打碎了。
她去水房打水时，听到两个女生在隔间里说话，声音不大，却字字清晰。
“……你说林未是不是故意的？一个文科生，突然就背会周期表了，谁信啊。”
“我看她就是想巴结沈砚，你没发现她总往沈砚跟前凑吗？今早没课的时候我还看见他们一起进自习室呢。”
“切，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，专科的文科生，还想攀高枝？沈砚可是能上二本的人……”
林未端着水杯的手在抖，水洒出来烫到了手，她却没感觉。她不知道这些话是怎么传出来的，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，难道努力也有错吗？
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，张琪正对着镜子试新衣服，看到她脸色苍白，假惺惺地问：“怎么了？谁欺负你了？”
林未摇摇头，没说话。
“是不是听到什么闲话了？” 张琪转过身，笑得有点得意，“我跟你说，班里都在传你和沈砚呢。也是，你刚来就跟他走那么近，难免让人说闲话。要不……你别跟他来往了？省得让人误会。”
林未猛地抬起头，看着张琪。她突然想起水房里的话，想起这几周张琪若有若无的挑拨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，突然明白了什么。
“我和他只是同学。” 林未的声音有点冷，“我努力学习，不是为了巴结谁。”
张琪的脸色僵了僵，随即冷笑一声：“装什么清高？谁不知道你想专升本？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，文科生想考本科的化学专业，简直是天方夜谭！”
林未没再理她，拿起书包就往外走。她要去自习室，她要把那些流言蜚语都抛在脑后，她要用成绩证明自己。
走出宿舍楼，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。林未抬头看了看，深吸一口气，脚步坚定地往教学楼走去。
她知道，这条路会很难，会有很多流言蜚语，会有很多不理解。但她不能停，也不会停。
就像凌晨五点的路灯，即使微弱，也能照亮前行的路。她相信，只要自己坚持下去，总有一天，能迎来属于自己的黎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