装甲车在夜色中穿行,最终停在了一片荒凉的市郊。我感觉车身轻轻一震,发动机那低沉的轰鸣声也随之消失了。周围一下子安静得可怕,只有我们几个人粗重的呼吸声,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我悄悄掀开车窗的遮光帘一角,朝外头瞅了一眼。外面黑得跟泼了墨似的,只有天边挂着一轮有气无力的月亮,光线惨白惨白的,照得地面上的一切都像是蒙了一层霜。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味道,像是烂掉的树叶子,又混着下雨后泥土返上来的腥气,闻着就让人心里头发堵。
就在这片昏暗里,一栋巨大得像个怪兽似的建筑轮廓,隐隐约约地立在那儿。那就是我们今晚的目标——早就废弃了的第三精神病院。光是看着那个黑漆漆的影子,我就觉得后脖颈子一阵阵发凉,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地里盯着我们。
“下车,保持警戒。”队长周正的声音通过战术耳机传了过来。他的声音永远是那么冷静,那么沉稳,像是一块压舱石,不管多大的风浪,都能让人心里头踏实一点。
车门“咔哒”一声解锁,冰冷的夜风瞬间就灌了进来,吹得我一哆嗦。我们四个人,一个接一个地跳下车,动作麻利,没有半点多余的声音。几乎是落地的同时,我们就迅速地组成了一个标准的四人战斗队形,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。
周正端着枪走在最前面,他宽阔的后背像一堵墙,挡住了大部分的未知和恐惧。我被安排在队伍中间,这是典型的保护新人的位置,前后都有人照应着。王胖子,我们小队的“天工”,背着一大堆稀奇古怪的设备,负责技术支援,同时也兼顾着殿后的任务。
至于李默,我们那位代号“鬼眼”的狙击手,我几乎都没看清他的动作。他就好像一个融入了黑夜的幽灵,在我们下车的那一刻,整个人的气息就消失了,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周围那些影影绰绰的树林和废墟里,去寻找一个能把我们所有人都纳入视野的狙击点了。这家伙,简直不像个人,更像是一把会走路的狙击枪,精准,且致命。
我们四个人里,就属他最神出鬼没。有时候我觉得,他可能比我们要对付的那些“东西”还要吓人。
“天工,情况怎么样?”周正压低了声音,对着领口的麦克风问道。他的声音不大,但在寂静的夜里,通过耳机传到我耳朵里,却清晰得如同在我耳边说话。
等了几秒钟,耳机里传来了王胖子的声音,带着一点“沙沙”的电流杂音,听起来有些凝重。“队长,情况不太对劲。这里的能量场读数很奇怪。”
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能让王胖子说出“奇怪”两个字的,那肯定不是什么小事。这家伙平时大大咧咧,没心没肺的,可一碰上他的专业领域,就比谁都较真。
“怎么个奇怪法?”周正追问。
“很微弱,几乎快要探测不到了,但又乱得一塌糊涂。”王胖子似乎在调整他的设备,耳机里传来一阵轻微的“滋滋”声。“打个比方,就像……就像一锅马上要煮开,但又没完全开的粥,底下的小气泡‘咕嘟咕嘟’地乱冒,但水面看着还是平静的。另外,这里的磁场有轻微的扭曲,我估计,咱们带的那些常规的电子设备,比如手机、GPS什么的,进去之后多半会失灵。”
“收到。”周正应了一声,然后转过头,月光下,我能看到他头盔下那双锐利的眼睛正看着我,“墟渊,你有什么感觉?”
我知道,他这是在问我的“特殊能力”。
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这儿的空气又冷又潮,吸进肺里跟刀子似的。我试着闭上眼睛,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起来,去感受那股从我左手手背上那个“墟渊”印记传来的感觉。
那是一种冰冷的感觉,像是冬天里把手贴在了一块铁上。而在我们到了这地方之后,这种冰冷感变得更加明显了,不再是那种隐隐约约的凉意,而是像有一根冰锥,正抵着我的手背皮肤,丝丝缕缕地往骨头里钻。
除了这种冷,我还能“听”到一些东西。
这不是用耳朵听到的声音,更像是直接在我的脑子里响起的。那声音非常细微,非常杂乱,像是成千上万个人在同一个房间里低声啜泣,又像是老式收音机没调准频道时发出的那种“沙沙”声,只不过这“沙沙”声里,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悲伤、绝望和几乎要溢出来的疯狂。
我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,一阵没来由的烦躁涌上心头。
“我……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哭。”我睁开眼睛,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,因为我自己也分不清这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。“很多人,声音特别乱,分不清是从哪儿传来的,好像四面八方都有。”
“情绪残留。”周正几乎是立刻就做出了判断,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惊讶,好像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。“看来咱们拿到的资料没错。这个地方死过很多人,或者说,有很多人的精神彻底崩溃在了这里。他们临死前或者崩溃前的负面情绪,就像用录音机录下来一样,被永久地刻在了这个地方的一草一木上。”
他的解释通俗易懂,我一下子就明白了。这地方,就是一个巨大的、充满了负能量的“录音带”,而我们,现在就站在这盘录音带上。
“所有人,检查‘静默护符’,准备进入。”周正的声音再次响起,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,“都给我记住了,咱们这次是来找人的,不是来这儿当神父驱鬼的。首要任务,是找到失联的‘壁虎’小队的下落,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。不到万不得及,绝对不要和里面的东西发生正面冲突。”
我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胸口。在那层厚厚的战术背心下面,贴着皮肤的地方,那块刻着古怪符文的“静默护符”正安安静静地待在那儿。我能感觉到它传来的一丝微弱的凉意,跟手背上那种刺骨的冰冷完全不同,这是一种很安宁的、让人心绪平静的凉。
我们检查完装备,互相打了个确认的手势,然后迈开步子,朝着精神病院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走去。
那扇铁门看起来有好些年头了,上面布满了铁锈,有些地方甚至已经烂穿了,露出一个个黑洞洞的窟窿。周正走在最前面,他没用手推,而是用枪托顶住门轴的位置,小心翼翼地用力。
“嘎——吱——”
一声让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,在这死寂的夜里传出老远。铁门被推开了一道能容一个人通过的缝隙。
就在门缝打开的瞬间,一股比外面浓烈十倍的霉味和腐臭味,混合着消毒水和尘土的味道,猛地从里面扑了出来。那味道,就像是把一个发霉的地下室、一间很久没打扫过的厕所和医院的药房味道全搅和在了一起,然后发酵了一百年。我一个没忍住,胃里翻江倒海,差点当场就吐了出来。
我强忍着恶心,跟着周正的脚步,走进了精神病院的大厅。
大厅里一片狼藉,简直像是被龙卷风扫荡过一样。地上到处都是破碎的桌椅板凳,还有散落一地的、已经发黄变脆的病历纸。我借着手电筒的光扫了一眼,那些纸上还写着字,但大多已经模糊不清了。
惨白的月光从天花板上破损的大洞和几扇没碎干净的窗户里照进来,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投下了一块块斑驳的光影。那些光影随着我们手电筒的晃动而扭曲、变形,乍一看,就像是一张张咧着嘴、无声嘲笑我们的扭曲人脸。
“鬼眼,能看到我们吗?”周正站在大厅中央,停下脚步,低声问道。
“清晰。大厅安全。”耳机里,李默那万年不变的冰山声音传了过来。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,就像是AI合成的语音播报。但正是这种冷静,反而给了我们一种莫名的安全感。知道在某个制高点,有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正盯着这里,随时准备提供火力支援,心里总归是踏实些。
“好。”周正应道,“我们继续往里走,目标是住院部B栋,那里是‘壁虎’小队最后发出信号的地方。”
我们小心翼翼地穿过这个鬼气森森的大厅,朝着一扇标着“住院部”的门走去。每一步踩在地上,都会扬起一阵厚厚的灰尘,在手电光柱里翻滚飞舞,像是有无数微小的虫子在空中乱窜。
推开通往住院部的门,眼前是一条又长又黑的走廊。走廊两侧,是一间间敞开着门的病房,里面黑洞洞的,什么也看不清,就像是一头巨兽张开的一排嘴巴,等着把我们吞进去。
墙上的白灰墙皮大片大片地剥落了,露出了底下暗红色的砖头。在一些墙面上,我甚至能看到一些用指甲硬生生划出来的抓痕,那些抓痕杂乱无章,有的深可见骨,可以想象,当初划下这些痕迹的人,内心是何等的痛苦和绝望。
我们越往里走,我脑子里那种哭泣的声音就变得越大,也越清晰。之前还只是模糊的、混杂在一起的噪音,现在,我甚至能从那片噪音里,分辨出一些零零碎碎的、不成句的词语。
“放我出去……求求你,放我出去……”
“我没病……我真的没病!你们凭什么关着我!”
“妈妈……妈妈……我好怕……你在哪里啊……”
这些声音,有男有女,有老有少,每一个音节里都充满了无法化解的痛苦和怨念。它们像一根根无形的针,不断地往我脑子里扎,冲击着我的理智。我感觉自己的情绪也开始变得不受控制,一阵阵的烦躁和低落,甚至有种想扔下枪,掉头就跑的冲动。
就在这时,我胸口的那块“静默护符”突然传来了一阵微弱的暖意。那股暖流虽然不强,但很坚定,像是在我混乱的脑子里筑起了一道堤坝,把那些负面的情绪洪流给挡在了外面。我烦躁的心情,竟然奇迹般地平复了下来。
我伸手隔着作战服摸了摸那块石头,心里对王胖子那家伙第一次有了一丝感激。这玩意儿,还真是个宝。
我们继续往前推进,脚步放得更轻了。走廊里安静得只能听到我们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,还有我脑子里那些挥之不去的哭喊。这种感觉非常诡异,一半是现实的寂静,一半是脑内的嘈杂,让我有种快要精神分裂的错觉。
“队长,停一下!”王胖子突然压低了声音,我们立刻原地站住,端枪警戒。“三点钟方向,307病房,有能量波动。”他一边说,一边死死地盯着手里那个像个老式收音机一样的探测器。探测器上的一根指针,正在小幅度地、不规则地摆动着。
周正立刻朝我和王胖子打了个手势,我们三人瞬间从一列纵队,变成了一个品字形的攻击队形,枪口一致对外,慢慢地、一步一步地向着走廊右侧的307病房靠近。
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,手心里全是汗,紧紧地攥着手里的95式步枪。说实话,这算是我二次入伍以来,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实战。以前在老部队,对付的都是活生生的人,看得见,摸得着,一枪过去就知道有没有效果。可现在,我们要面对的,是这种连王胖子的专业仪器都只能探测到“能量波动”的玩意儿,这让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。
我们三个人的战术靴踩在满是灰尘的地上,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。离307病房越近,我就感觉周围的温度好像在直线下降。明明是同样一条走廊,但就那扇门附近,空气冷得像是冰窖一样。
走到307病房门口,一股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,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。
里面的哭声,比走廊里任何一个地方听到的都要清晰,都要凄厉。那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,听起来也就七八岁的样子,稚嫩的童音里,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。她一直在重复着一句话,翻来覆去,就像是卡了壳的复读机。
“爸爸……别打我……我再也不敢了……爸爸……别打我……”
那声音听得我心里揪得生疼,一股无名火直往上窜。
周正和我对视了一眼,我从他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凝重和一丝愤怒。他没有犹豫,用眼神示意我们做好准备,然后猛地抬起脚,一脚踹在了病房那扇薄薄的木门上。
“砰!”
一声巨响,房门被整个踹飞了出去,重重地砸在对面的墙上,扬起漫天灰尘。
我们立刻冲了进去,枪口迅速地扫视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。
但是,病房里空空如也。
除了墙角一张孤零零的铁床,上面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之外,什么都没有。没有想象中的怪物,也没有那个哭泣的小女孩。
可那个小女孩的哭声,却依然在房间里回荡着,听起来,似乎就是从我们正对面的那个墙角里传出来的。
“爸爸……别打我……我再也不敢了……”
我们小心翼翼地走过去,用手电筒仔仔细细地检查那个角落。墙壁是实心的,上面除了剥落的墙皮,什么都没有。我用枪托敲了敲,发出“梆梆”的闷响,证明后面没有任何暗格或者夹层。
“队长,能量源就在这面墙里。”王胖子举着他的探测器在墙上扫了一遍,探测器上的指针几乎是贴着墙面疯狂摆动。他很肯定地说道,“错不了,是个典型的‘地缚灵’,或者用我们的行话来说,叫‘高强度情绪印记’。应该是很多年前,有个小女孩在这个房间里遭受了非常可怕的事情,她临死前那种强烈的恐惧和悲伤,被这面墙给‘记录’下来了,就像磁带录音一样。”
“能清除吗?”周正皱着眉头问道。我们的任务是找人,但这种东西堵在路上,一直用精神污染骚扰我们,也不是个事儿。
“可以试试。”王胖子说着,从他那个哆啦A梦一样的背包里,又掏出了一个新玩意儿。那东西是个银色的金属盒子,看起来有点像个小型的蓝牙音响。“‘安魂曲’发生器,最新款的,专门用来抚平这种低烈度的情绪残留。原理很简单,就是用一种特别平稳的声波频率,去覆盖掉它本身不稳定的能量场,说白了,就是用一段‘安静的音乐’,把那段‘嘈杂的录音’给洗掉。”
他把那个银色的“音响”放在地上,对准了发出哭声的墙角,然后伸手按下了开关。
一阵非常低沉的、如同风铃在远处轻轻敲响的音乐,从发生器里传了出来。那音乐很柔和,很安宁,听着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。
然而,就在这阵安宁的音乐响起的瞬间,墙角里那个小女孩的哭声,戛然而止!
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秒钟的死寂。
紧接着,一声尖利到足以刺破耳膜的、充满了无尽怨毒和疯狂的嘶吼,猛地从墙壁里爆发了出来!
“骗子!你们都是骗子!!”
那已经不是小女孩的声音了,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、混杂了无数痛苦尖叫的恐怖噪音!
随着这声嘶吼,一股强大到难以想象的精神冲击,像一颗炸弹一样,猛地从墙壁里爆发出来,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!
我感觉就像有一辆高速行驶的火车,迎面撞在了我的脑门上!
我胸口的那块“静默护符”,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,瞬间变得滚烫!那温度高得吓人,隔着作战服都像是把一块烧红的烙铁贴在了我胸口上。紧接着,我只听到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那块一直保护着我的护符,竟然……裂开了!
失去了护符的保护,那股充满了怨恨和疯狂的、如同海啸般的负面情绪,再也没有了任何阻碍,像决堤的洪水一样,疯狂地涌进了我的脑子里!
我眼前猛地一黑,整个世界都消失了。我仿佛看到了一个瘦弱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小女孩,被一个高大魁梧的、看不清面孔的黑影死死地按在墙角。那个黑影手里攥着一根粗大的皮带,正用尽全身的力气,疯狂地、一次又一次地抽打在小女孩的身上。
皮带撕裂空气的呼啸声,抽在皮肉上的闷响,小女孩从一开始的哭喊求饶,到后来的微弱呻吟,再到最后彻底没了声息……那画面,那声音,那绝望,真实得让我感同身受,仿佛被抽打的人就是我自己!
“墟渊!稳住!”
一声如同炸雷般的大吼,猛地把我从那个恐怖的幻觉中给拉了回来。
我浑身一激灵,猛地睁开眼睛。眼前的景象让我亡魂皆冒。
王胖子已经口鼻流血,两眼翻白,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地上,彻底昏了过去。他手边的那个“安魂曲”发生器,也冒着黑烟,彻底报废了。
队长周正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。他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纸,额头上全是豆大的冷汗,他单膝跪地,用手里的步枪死死地撑着地面,才勉强没有倒下。
“这……这不是C级……”周正咬着牙,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,他的声音都在发抖,“情报有误!这东西……有主动攻击性!它的怨念,在常年累月地吸收了这整个精神病院的负面情绪之后,已经……已经形成了一个独立的意识体!”
他的话音刚落,我们面前的那面墙壁,开始发生了更加恐怖的变化。
墙皮开始像融化的蜡一样往下流淌,同时,黑色的、像是粘稠焦油一样的液体,从墙壁的砖缝里慢慢地渗了出来。那些黑色的液体仿佛有生命一般,在墙面上汇聚、蠕动,慢慢地勾勒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形。
那个人形,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!
“鬼眼!开火!对着那面墙,自由射击!”周正用尽全身力气,对着通讯器怒吼道。
“砰!”
几乎是在他吼声落下的同时,一声沉闷的枪响从远处传来。一颗子弹带着尖啸,精准地穿透了病房的窗户,打在了那个正在成型的黑色人形上。
然而,子弹就像是打进了一团空气里,直接穿透了墙壁,在后面的墙上留下了一个弹孔。那个黑色的人形,只是晃动了一下,没有受到任何影响。
“不行!”耳机里,李默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焦急和不敢置信,“队长,它没有实体!我的子弹对它无效,直接穿过去了!”
完了。
听到李默的话,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。
常规武器无效,王胖子的特种技术装备被瞬间反制,连我们小队最强的王牌狙击手都拿它没有一点办法。我们所有的手段,在它面前,都成了笑话。
就在这股绝望的情绪快要把我吞没的时候,我左手手背上那个“墟渊”的印记,突然传来了一阵刺骨的、深入骨髓的冰冷!
那股冷意,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强烈,像是一块干冰,死死地贴在了我的骨头上。
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,这完全是一种下意识的、身体快于大脑的本能反应。
我伸出了我的左手,手背朝外,对准了墙上那个已经快要完全成型的黑色人形。
就在我伸出手的一瞬间,我脑海里突然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了“触秽”训练时的那种感觉。
那种感觉很难形容,那不是一种力量,也不是一种能量,而是一种“概念”。一种否定一切、抹除一切、将“存在”变为“不存在”的纯粹概念。训练的时候,教官告诉我,我所患上的“溶骨症”,从某种层面上来说,并不是一种“病”,而是一种错误的“信息”。一种“你的骨骼不应该存在”的错误信息。而我的能力,就是将这种“抹除信息”的能力,施加到外界。
一个疯狂的、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念头,在我脑子里闪电般地划过。
眼前这个“怨灵”,王胖子说,它的本质是“情绪”,是“记忆”,是一种被记录下来的“信息”。
而我手上带着的“溶骨症”印记,它的本质,也是一种“信息”。
如果……如果它们在本质上是同一种东西……
那么,我能不能……像抹除我自己的骨头一样,把这个该死的“怨灵信息”,也给它抹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