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道王朝阳在一旁，维桢让阳阳把电话给王朝阳，客气地把“不要让孩子出家属院”的叮嘱，跟王朝阳说了一遍。
挂了电话后，王朝阳后知后觉皱眉。
这个周之同志，是谁？
能把电话打到他们军区来的，除了兄弟单位，就是知道联系号码的军属。
但也不绝对。
还有间谍。
——一些狡猾的间谍，会伪装成军属，打探消息，甚至是企图混进军区里。
*
另一边的北城，挂了电话的维桢，也皱起了眉。
她是把叮嘱说完，听到王朝阳的承诺，不等王朝阳再多问，就挂了电话的。
为的，就是防止王朝阳问她是谁。
——如今的她，解释不清自己的身份。
她无法解释自己一个死了一年的人，为何会突然出现，为何会又活过来了。
如果是在农村里，或者是在北城的胡同里，编一个含糊一些的解释，也能蒙混过去。
但江鹤扬是军人，她要进军区家属院，就含糊不得。
她必须要给自己消失一年的事，找一个合理的，说得通的解释。
付了话费的钱，维桢给方才给她衣服的林大姐，塞了五毛钱，才从邮局里出来。
辨认了一下位置，她就往锣鼓巷的方向走。
——她的祖父，住在锣鼓巷。
在维桢还很小的时候，父母就先后去世了，她是跟着祖父长大的，说是相依为命也不为过。
除了江鹤扬和孩子，她也要尽快把自己还活着的消息，告诉祖父，要在去西北之前，先见一见祖父。
祖父青年丧妻，中年丧子，如今晚年，又出了她的事，白发人送黑发人。
维桢都难以想象，一年前她离世的事，对祖父的打击，该有多大，这一年，祖父又是如何过来的。
维桢走路的脚步越来越快，可在进锣鼓巷的时候，她心里却不由得沉了沉。
走到维家老宅的门前时，看到面目全非的家门，她的心，完全沉到了谷底。
“同志，你谁啊？”从院子里出来的一个四五十岁女人，上下打量她问。
这个女人，维桢没有见过。
但她的长相，跟维桢认识的一个人，有点像。
维桢眼眸微动，她把心中的情绪掩下，装作不好意思的模样，笑了笑说：
“我是来北城探亲的，坐火车的时候遇到一个人，他托我送一封信到这儿，给维伯苓同志。”
听到维伯苓的名字，女人像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一样，“什么维伯苓，这里没有维伯苓！”
“啊？可是那个人说维伯苓同志是住这儿的。”
女人语气愤恨道：“哼，维伯苓那种地主、走资派、封建顽固坏分子，原先靠着压迫剥削穷苦百姓，能吃着山珍海味，住着大房子！”
“如今，他哪还有资格住这儿？早被赶到乡下的牛棚里去了！”
维桢垂在身侧的手攥紧。
尽管已经有预感，可亲耳听到祖父被下放的消息，听到女人的指责，她还是忍不住心痛和愤怒。
祖父今年已经六十七岁了，下放，住牛棚？他的身体，怎么承受得了？
剥削穷苦百姓？
更是无稽之谈！
维家的祖上，原是小商贩，是靠着多年的勤劳和积累，才在民国时期，在琉璃厂里开了一家古玩店，成为古董商。
在战乱时，维家给组织捐献无数钱财物资，拿出钱粮救济了无数百姓。
在五十年代初，公私合营时，祖父更是积极响应号召，毫不犹豫的，就把家中的古玩店交给了国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