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 暗器试锋芒
一
晨露还挂在雾隐阁的芭蕉叶上，像一串串碎裂的水晶。王娜娜握着那柄短剑站在院中，剑身是吴易泫送的寒铁所铸，在晨光里泛着青白色的冷光，剑柄缠着防滑的鲨鱼皮，被她掌心的汗浸得发亮。她穿了身月白细棉布劲装，袖口和裤脚都用暗线收了边，方便挥剑时不受阻碍，腰间系着条玄色绦带，上面悬着个小小的香囊，里面装着苏慕烟给的安神草药。
“呼——”她长舒一口气，剑尖斜指地面，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，滴在青石板上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。自从在洛阳城外那场遭遇战后，吴易泫就逼着她练剑，说就算有护心甲，也得学会自保。可她总觉得手腕发软，上次绽放并蒂莲耗损的精血，不是短短几天就能补回来的。
“手腕再稳些。”吴易泫的声音从回廊传来，他手里端着个白瓷碗，碗里飘着淡淡的药香。他今天穿了件石青色锦袍，领口绣着暗纹的云卷，料子挺括，走动时听不到丝毫声响，“这是苏阁主新配的凝神汤，趁热喝。”
王娜娜收剑转身，劲装的衣摆扫过地上的露珠，溅起细碎的水花。“说了不用你盯着我练剑。”她接过瓷碗，指尖触到碗沿的温度，心里却有些发涩。自从发现护心甲能弹出气刃，吴易泫就变得格外紧张，仿佛她随时会被什么东西抢走似的。
吴易泫没说话，只是盯着她手腕上的红痕——那是昨天练剑时被剑柄磨出来的，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，倒出些透明的膏体，小心翼翼地涂在她的伤口上。“这是獾油膏，能止痛。”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，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。
王娜娜的心跳漏了一拍，下意识地想缩回手，却被他轻轻按住。“别动。”他的声音很低，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，“等你伤好了，我们就去断魂崖。”
提到断魂崖，王娜娜的眼神暗了暗。护心甲里的玄铁气刃虽然救了她，但那诡异的纹路总让她不安。特别是吴易泫拿出他那块刻着“守”字的青铜令牌时，她清楚地看到令牌背面的纹路，竟与气刃上的图案一模一样，像是用同一把刻刀凿出来的。
“你说，我们是不是早就被什么东西绑在一起了？”她轻声问道，目光落在吴易泫腕间的沉香木珠子上——那串珠子他后来又找回来了，据说是用三幅古画从朱厌手里换的。
吴易泫涂药膏的手顿了顿，随即继续动作：“或许吧。”他抬起头，阳光透过他的发梢，在他眼底投下细碎的光斑，“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。”
王娜娜看着他认真的侧脸，忽然觉得脸颊发烫，她转过身，假装整理剑穗：“我再练会儿。”
吴易泫把瓷瓶揣回怀里，走到回廊的栏杆边，看着她重新举起剑。晨光洒在她身上，月白劲装被镀上一层金边，像披着月光的战士。他知道她心里的不安，也知道那玄铁气刃背后肯定藏着更大的秘密，但此刻他只想让时间慢些，再慢些，让她能多享受片刻的安宁。
芭蕉叶上的露珠终于滚落，砸在青石板上，发出细微的声响。王娜娜的剑尖划破晨雾，留下一道清冷的弧线，她不知道，一场致命的偷袭，正随着这道弧线悄然逼近。
二
风突然变了向，带着一股极淡的腥甜气，像腐烂的花瓣混着铁锈。王娜娜的剑尖猛地一顿，多年的警觉让她瞬间绷紧了神经——这不是雾隐阁该有的味道。
“小心！”吴易泫的声音带着急促的警示，他几乎是同时察觉到了异常，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软剑上。
话音未落，十几道黑影突然从回廊的梁柱后窜出，速度快得像掠过水面的蝙蝠。他们穿着纯黑的夜行衣，脸上蒙着黑布，只露出一双双淬着毒的眼睛，手里都握着同样的短弩，弩箭闪着幽蓝的光，显然淬了剧毒。
“是玄铁门的人！”王娜娜瞬间认出了他们腰间的玄铁令牌，虽然只是惊鸿一瞥，那扭曲的“铁”字却像烙印般刻在她脑海里。她下意识地挥剑格挡，寒铁剑与最先射来的弩箭碰撞，发出刺耳的“铮”声，弩箭被弹开，钉在芭蕉树干上，箭尾还在嗡嗡震颤，树干接触到箭镞的地方，立刻冒出了黑色的汁液，像是被腐蚀了。
“蚀骨毒！”吴易泫已经冲了过来，软剑出鞘如白蛇出洞，瞬间挑飞了三支弩箭，“别让箭镞碰到皮肤！”
王娜娜只觉得手心发凉。她曾在祖母的《炼花诀》里见过这种毒的记载，说是用七种毒物炼制，沾皮即烂，见血封喉，根本无药可解。她不敢大意，剑招变得更加谨慎，每一次格挡都用足了力气，寒铁剑在她手中舞成一团白光，将身体护得密不透风。
黑衣人显然是有备而来，他们的弩箭射得又快又准，角度刁钻，专找她防御的死角。王娜娜渐渐有些吃力，上次耗损的精血让她的体力难以支撑高强度的战斗，额角的汗珠越来越多，视线也开始有些模糊。
“娜娜，退到我身后！”吴易泫的声音带着焦急，他的软剑虽然凌厉，但要同时护住两人，难免有些顾此失彼。一支弩箭绕过他的剑锋，直奔王娜娜的后心而来，距离不过三尺。
王娜娜能感觉到背后的寒意，她想转身格挡，却已经来不及了。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，她胸前突然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，像是有团火在皮肤下游走。紧接着，“嗡”的一声轻响，银丝软甲的表面突然弹出三道银灰色的气刃，呈品字形护住她的后心，边缘锋利得像被冰雪淬炼过。
“噗嗤——”弩箭撞在气刃上，瞬间被切成了三段，断箭掉在地上，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所有人都愣住了，包括王娜娜自己。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护心甲的异动，那三道气刃仿佛有自己的意识，随着她的心跳微微震颤，散发出淡淡的玄铁气息。
黑衣人的头领显然也没料到会有这种变故，他愣了片刻，随即发出一声尖锐的哨声。剩下的黑衣人立刻改变战术，不再用弩箭，而是抽出腰间的短刀，像潮水般涌了上来，刀光在晨光里织成一张致命的网。
吴易泫的软剑卷起一阵狂风，他挡在王娜娜身前，剑招变得更加狠厉，石青色锦袍的下摆被刀风划破，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。“娜娜，集中精神！”他大喊道，“试着控制那些气刃！”
王娜娜深吸一口气，努力忽略胸前的灼热感。她握紧剑柄，回想起上次气刃弹出的瞬间，似乎是在极度危险的情况下，身体本能的反应。她盯着冲在最前面的黑衣人，心里默念着“挡”，胸前的气刃果然微微一动，似乎在回应她的意念。
这一次，她不再是被动防御。当又一把短刀劈来时，她没有挥剑，而是凭着意念催动护心甲。三道气刃突然暴涨半尺，带着破空声横扫出去，正砍在黑衣人的手腕上，短刀“哐当”落地，那人发出一声惨叫，捂着流血的手腕后退。
王娜娜看着自己的双手，又看了看胸前的气刃，眼中闪过一丝惊喜。原来，她真的能控制这些神秘的玄铁气刃。
三
气刃划过空气的声音像极了某种鸣禽的啼叫，尖锐而清脆。王娜娜渐渐找到窍门，意念一动，三道银灰色的光刃便如臂使指，时而化作盾牌抵挡刀光，时而化作利刃反击，与她手中的寒铁剑配合得天衣无缝。月白劲装的衣摆被气流掀起，露出她紧抿的嘴唇和发亮的眼睛，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虚弱模样。
吴易泫看得暗暗心惊。他原本以为这护心甲的气刃只是被动防御，没想到竟能被王娜娜主动操控，而且那气刃的轨迹刁钻狠辣，隐隐带着某种古老的章法，绝非寻常暗器可比。他的软剑攻势更猛，为她分担了大部分压力，石青色锦袍上已经添了好几道伤口，血珠顺着衣料的纹路缓缓渗出，像开了几朵暗色的花。
“撤！”黑衣人头领见势不妙，突然低喝一声。他显然意识到再打下去讨不到好，甚至可能全军覆没。剩下的黑衣人听到指令，立刻虚晃一招，转身就往回廊深处退，动作快得像泥鳅，转眼就消失在梁柱的阴影里。
吴易泫没有去追，他知道雾隐阁的机关重重，这些黑衣人既然敢闯进来，肯定有后路。他收剑回鞘，第一时间冲到王娜娜身边，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：“你怎么样？有没有受伤？”
王娜娜摇摇头，胸口的气刃已经缩回软甲里，只留下一片灼热的余温。她看着吴易泫锦袍上的血迹，眼眶瞬间红了：“你流血了！”
“小伤而已。”吴易泫不在意地摆摆手，伸手想擦去她脸上的灰尘，指尖却被她抓住。
“别动。”王娜娜的声音带着颤抖，她小心翼翼地解开他锦袍的扣子，露出里面渗血的伤口，“这伤是为了救我才有的。”
吴易泫看着她认真的侧脸，心里忽然一暖。他反手握住她的手，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：“我说过，要保护你。”
就在这时，王娜娜的目光落在了他腰间的青铜令牌上。令牌的一角从锦袍里露出来，上面刻着的“守”字在晨光里格外清晰。她忽然想起刚才气刃弹出时的情景，那些银灰色的光刃表面，似乎也有类似的纹路。
“吴易泫，”她的声音有些发紧，“把你的令牌给我看看。”
吴易泫虽然疑惑，但还是解下令牌递给她。青铜的触感冰凉，边缘被摩挲得光滑圆润，正面是古朴的“守”字，背面则刻着繁复的纹路，像是某种星图，又像是某种植物的脉络。
王娜娜的心跳突然加速。她闭上眼睛，努力回忆气刃上的纹路——那些银灰色的光刃表面，确实有和令牌背面一模一样的图案，甚至连最细微的转折都分毫不差，像是用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
“怎么了？”吴易泫注意到她脸色的变化，有些担忧地问道。
王娜娜睁开眼睛，把令牌递还给他，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：“你有没有觉得，我护心甲弹出的气刃，和你令牌上的纹路很像？”
吴易泫愣了一下，随即恍然大悟。他确实注意到气刃上有纹路，但当时情况紧急，没来得及细看。现在回想起来，那些纹路的走向和密度，真的和自己的令牌如出一辙。
“这不可能……”他喃喃自语，眉头紧锁，“我的令牌是师父传下来的，据说是守护一族的信物，怎么会和玄铁门的护心甲有关？”
王娜娜捡起地上那截断箭，箭杆上还残留着气刃切开的痕迹，截面光滑平整，边缘隐隐能看到银白色的光泽，像是玄铁的碎屑。“苏阁主说护心甲是玄铁老怪用玄铁和石人魂锻造的，可你的令牌……”
她的话没说完，但两人都明白她的意思。如果令牌和护心甲真的有关联，那守护一族和玄铁门之间，恐怕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，而他们两人的命运，或许从一开始就被这秘密绑在了一起。
回廊深处传来脚步声，苏慕烟带着几个雾隐阁的弟子匆匆赶来。她看到院中狼藉的景象和吴易泫身上的伤，眉头立刻皱了起来：“是玄铁门的人？”
吴易泫点点头，把令牌收好：“他们用了蚀骨毒箭，还出动了至少十五人，显然是有备而来。”
苏慕烟的目光落在王娜娜身上，特别是她胸前的银丝软甲，眼神变得有些复杂：“护心甲……是不是异动了？”
王娜娜犹豫了一下，还是点了点头：“它弹出了气刃，还……”她看了吴易泫一眼，“和气刃上的纹路，和吴易泫的令牌一样。”
苏慕烟的脸色瞬间变了，她快步走到两人面前，水绿罗裙的裙摆扫过地上的断箭：“你们跟我来藏书阁，有些事，是时候告诉你们了。”
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，让王娜娜和吴易泫的心都沉了下去。他们知道，一个更大的秘密，即将被揭开。
四
藏书阁的夜明珠比上次更亮了些，将那些泛黄的古籍照得纤毫毕现。苏慕烟坐在那张阴沉木书桌后，指尖划过一本封面写着“玄铁秘史”的册子，动作缓慢得像是在做某种仪式。
王娜娜和吴易泫坐在对面的椅子上，空气中弥漫着樟木和墨香混合的气息，却压不住两人心头的不安。吴易泫已经处理过伤口，换上了件干净的月白长衫，只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。
“你们知道守护一族和玄铁门的渊源吗？”苏慕烟终于开口，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地底传来。
吴易泫摇摇头：“师父只说我们是守护炼花人的家族，从未提过玄铁门。”
王娜娜也摇了摇头，她祖母的《炼花诀》里虽然提到过玄铁战，却没说过两族之间还有别的联系。
苏慕烟叹了口气，翻开那本《玄铁秘史》，书页发出“沙沙”的声响，像是某种叹息。“其实，守护一族和玄铁门，原本是一家人。”
“什么？”王娜娜和吴易泫同时惊呼出声，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。一个是守护炼花人的正义之师，一个是炼制邪器的邪魔外道，怎么可能是一家人？
苏慕烟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，继续说道：“上古时期，天地间有戾气滋生，诞生了许多邪祟。当时有一族人，掌握着玄铁锻造之术，他们打造了许多神兵利器，帮助世人对抗邪祟，这就是最初的玄铁一族。”她指着书页上的一幅插图，上面画着一群人围着巨大的熔炉，熔炉里流淌着银灰色的液体，“他们的族长，也就是第一任玄铁门主，手里有块玄铁令牌，能号令族中所有人。”
吴易泫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青铜令牌：“那令牌……”
“后来玄铁一族内部发生了分歧。”苏慕烟翻过一页，插图上出现了两个对立的人影，“一派认为应该用玄铁锻造守护之器，镇压邪祟；另一派则认为应该用邪祟的魂魄淬炼玄铁，获取更强大的力量。两派争执不下，最终分道扬镳。”
她的指尖在插图上的两个人影中间划过：“主张守护的一派，带走了半块玄铁令牌，自称守护一族，也就是你的祖先，吴公子。”她又指向另一个人影，“主张淬炼邪器的一派，留下了另外半块令牌，继续以玄铁为号，也就是后来的玄铁门。”
王娜娜的心跳得飞快：“那护心甲和气刃……”
“护心甲是玄铁老怪用剩下的半块玄铁令牌熔铸而成的。”苏慕烟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，“他以为这样就能掌控所有玄铁之力，却没想到半块令牌的力量根本无法驾驭石人魂，反而让护心甲变得更加诡异。”她看着吴易泫，“你的令牌和护心甲，原本就是一体的，所以它们的纹路才会一模一样。”
这个秘密像惊雷一样在两人耳边炸响，让他们久久说不出话来。吴易泫看着自己的令牌，忽然觉得它变得无比沉重，上面的“守”字仿佛在嘲笑他的天真——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正义的一方，却没想到和邪魔外道有着血脉相连的渊源。
王娜娜的心情更加复杂。她身上的护心甲，竟然是用吴易泫祖先的令牌熔铸而成的，这意味着什么？意味着她和他之间，不仅仅是命运的交织，更是血脉的纠缠？
“那石人魂呢？”吴易泫的声音有些沙哑，他需要更多的答案来消化这个惊人的秘密。
苏慕烟合上《玄铁秘史》，眼神变得幽深：“石人魂是玄铁老怪最大的野心。他想用护心甲里的半块令牌之力，加上炼花人的心头血，彻底驯服石人魂，然后用石人魂的力量，重新统一玄铁一族，甚至统治整个江湖。”
王娜娜的手猛地攥紧，指甲深深陷进掌心。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玄铁门一直对她穷追不舍，不仅仅是因为并蒂莲，更是因为她的心头血，是驯服石人魂的关键。
“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？”她的声音带着颤抖，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，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去。
吴易泫握住她的手，掌心的温度给了她一丝力量。他看向苏慕烟，眼神已经恢复了坚定：“既然令牌和护心甲原本是一体的，有没有办法把它们重新合在一起？”
苏慕烟愣了一下，随即摇了摇头：“玄铁老怪熔铸护心甲时，用了七七四十九种毒物和活人精血，令牌的本质已经被改变，就算强行合并，也只会引发更可怕的力量反噬。”她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而且，要合令牌，必须在玄铁一族的圣地，也就是现在的断魂崖地宫里，那里布满了玄铁门的机关，比龙潭虎穴还要危险。”
吴易泫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：“那我们就去断魂崖。”
“不行！”王娜娜立刻反对，“太危险了，我们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。”
“这不是开玩笑。”吴易泫看着她的眼睛，语气异常认真，“只有合令牌，才能彻底解除石人魂的威胁，也才能让你摆脱玄铁门的追杀。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。”
苏慕烟看着他们紧握的手，忽然轻轻笑了笑：“守护一族和炼花人，果然注定要并肩作战。”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泛黄的地图，铺在桌子上，“这是断魂崖地宫的简图，是我多年前偶然得到的，或许能帮到你们。”
地图上用朱砂画着复杂的路线，还有许多标记着“险”字的地方，看起来就让人头皮发麻。王娜娜看着地图，又看了看吴易泫坚定的眼神，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劝不动他了。
“那我们一起去。”她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，“要死，我们一起死。”
吴易泫的心里一暖，他握紧王娜娜的手，仿佛握住了全世界的勇气。苏慕烟看着他们，眼神里带着欣慰，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。
夜明珠的光芒依旧柔和，却照不亮未来的路。断魂崖的地宫就在前方，那里有他们必须面对的宿命，也有解开所有秘密的钥匙。
五
出发去断魂崖的前一天，雾隐阁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。王娜娜坐在窗前，手里拿着那本《炼花诀》，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。雨丝打在芭蕉叶上，发出沙沙的声响，像谁在耳边低语。
吴易泫推门进来时，手里拿着两件黑色的斗篷，料子是防水的油布，边缘缝着细密的棉线，看起来很结实。“苏阁主说断魂崖一带多雾，这斗篷能挡挡湿气。”他把其中一件递给王娜娜，“还有这个。”
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锦囊，里面装着半块玉佩，羊脂白的玉面上刻着半朵莲花，正是之前他和王娜娜各自拥有的那两块的其中一半。“我把两块玉佩各磨了一半，重新镶在一起，你带在身上。”他的指尖有些发烫，“据说这样能……心意相通。”
王娜娜接过锦囊，玉佩的冰凉触感透过锦囊传来，让她的脸颊瞬间红了。她低着头，假装整理斗篷的系带，声音细若蚊蚋：“谢谢。”
吴易泫看着她泛红的耳根，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搔过，有些痒，又有些甜。他想说些什么，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，只能默默地坐在她对面，看着雨丝在窗上画出蜿蜒的水痕。
“你说，我们能活着回来吗？”王娜娜忽然抬起头，眼睛里带着一丝迷茫。她不是怕死，只是怕如果自己死了，吴易泫会孤单；如果吴易泫死了，她一个人，大概也没有勇气面对那些风雨了。
吴易泫的目光变得异常坚定：“一定能。”他伸出手，轻轻拂去她发梢的雨珠，“我答应过要保护你，就一定会做到。而且，我还没看到你真正掌握并蒂莲的力量，还没……”他顿了顿，声音变得低沉而温柔，“还没和你一起，开一家小小的茶馆。”
王娜娜的眼眶瞬间湿了。开茶馆是她曾经的梦想，她只跟吴易泫说过一次，没想到他竟然记在心里。她吸了吸鼻子，努力挤出一个笑容：“那你可要说到做到，到时候我要在茶馆门口种满栀子花。”
“好。”吴易泫笑着点头，“还要在窗边放张桌子，能看到街上的行人。”
“嗯，还要……”
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规划着未来的茶馆，仿佛断魂崖的危险根本不存在，仿佛他们明天要去的，只是某个风景优美的地方。雨渐渐停了，阳光透过云层，在窗台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带，像一条通往未来的路。
第二天清晨，天还没亮，王娜娜和吴易泫就出发了。苏慕烟亲自送他们到雾隐阁门口，递给他们一个沉甸甸的包袱，里面装着干粮、伤药和一些防身的暗器。
“这是‘惊鸿针’，见血封喉，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。”苏慕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舍，“地宫里的机关大多和星宿有关，吴公子的令牌或许能感应到生门，你们一定要小心。”
“多谢苏阁主这些日子的照顾。”吴易泫拱手道谢，王娜娜也跟着行了一礼。
苏慕烟摆摆手，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片刻，忽然叹了口气：“去吧，记住，无论遇到什么，都要相信彼此。”
两人骑上早已备好的快马，黑色的斗篷在晨风中猎猎作响。王娜娜回头望了一眼雾隐阁，那座隐藏在群山之中的阁楼，在晨光里像个温柔的剪影，她知道，这里是她的避风港，但她不能永远躲在这里。
“走了。”吴易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，他伸出手，握住了王娜娜的手。
王娜娜点点头，握紧他的手，策马跟上。两匹快马踏着晨露，向着断魂崖的方向疾驰而去，身后的雾隐阁越来越远，最终消失在群山的褶皱里。
断魂崖位于洛阳城以西三百里外的群山深处，山势陡峭，终年云雾缭绕，据说连鸟儿都飞不过去，因此得名“断魂”。当王娜娜和吴易泫赶到崖底时，已经是第三天的傍晚。
夕阳的余晖透过云层，给陡峭的崖壁镀上了一层诡异的血色。崖底布满了尖利的怪石，像一只只伸向天空的鬼爪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腐朽的气息，让人不寒而栗。
“地宫的入口应该就在这附近。”吴易泫勒住马，拿出苏慕烟给的地图，借着最后一点天光辨认方向，“地图上说，入口处有块刻着玄铁花纹的巨石。”
王娜娜环顾四周，目光被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吸引。那岩石足有三人高，表面布满了和吴易泫令牌上相似的纹路，在夕阳下泛着冰冷的光泽。“是不是那块？”
吴易泫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，眼睛一亮：“应该就是它！”
两人下马，走到巨石前。吴易泫掏出青铜令牌，按在岩石上的一个凹槽里，大小刚刚好。只听“咔嚓”一声轻响，巨石缓缓向侧面移动，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，一股阴冷的气息从里面扑面而来，带着浓重的尘土味。
“我们进去吧。”吴易泫点亮火把，火光在他脸上跳跃，映出他坚定的眼神。
王娜娜握紧了手中的短剑，又摸了摸胸前的护心甲，深吸一口气：“嗯。”
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洞口，身后的巨石缓缓合拢，将最后一丝天光也隔绝在外。地宫里一片漆黑，只有火把的光芒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，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。
他们的冒险，正式开始了。
六
地宫的通道比想象中要宽阔，地面铺着平整的青石板，上面布满了厚厚的灰尘，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。火把的光芒有限，只能照亮前方几步远的地方，更远的黑暗里，仿佛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。
王娜娜紧紧跟在吴易泫身后，黑色斗篷的下摆扫过地面，激起一阵细小的尘埃。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，在空旷的地宫里显得格外清晰，还有吴易泫沉稳的脚步声，像某种无声的安慰。
“小心脚下。”吴易泫忽然停住脚步，火把的光芒照向地面。青石板上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，排列成某种阵法，边缘还有淡淡的血迹，像是不久前有人在这里受过伤。
王娜娜凑近一看，那些符号和她在祖母陵看到的镇魂纹有些相似，却更加复杂诡异。“这是什么？”
“是‘锁魂阵’。”吴易泫的脸色有些凝重，“用活人精血催动，能困住闯入者的魂魄。看来玄铁门的人已经来过了。”他从怀里掏出一把糯米，撒在青石板上，“糯米能暂时压制阵眼，我们快过去。”
两人快步穿过锁魂阵，糯米落在地上，发出“滋滋”的声响，像是在灼烧。王娜娜回头看了一眼，只见那些符号似乎在蠕动，像活过来的虫子，让她头皮发麻。
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岔路口，三条一模一样的通道延伸向不同的方向，墙壁上都刻着玄铁花纹，看不出任何区别。
“地图上说这里是‘三途口’，对应着前世、今生、来世。”吴易泫对照着地图，眉头紧锁，“走对了就能通往圣地，走错了……”
“走错了会怎么样？”王娜娜追问，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吴易泫的声音低沉下来：“会陷入幻境，永远困在这里，直到变成地宫里的一部分。”
王娜娜的心跳漏了一拍。她想起苏慕烟的话，说吴易泫的令牌或许能感应到生门。“你的令牌……”
吴易泫已经掏出了令牌，青铜的表面在火光下泛着微光。他闭上眼睛，将令牌举在胸前，嘴里念念有词，像是在念某种咒语。片刻后，令牌忽然变得滚烫，并且微微震动起来，指向中间的那条通道。
“是中间这条。”他睁开眼睛，眼神坚定，“令牌不会错的。”
两人走进中间的通道，里面的空气更加阴冷，墙壁上开始出现一些壁画。壁画上画着玄铁一族的历史，从最初的团结，到后来的分裂，再到玄铁门炼制邪器的场景，画面越来越血腥，让人不忍直视。
“你看这个。”王娜娜停在一幅壁画前，上面画着一个穿白衣的女子，心口有一朵盛开的莲花，手里拿着半块玄铁令牌，旁边站着一个穿青衣的男子，手里拿着另外半块令牌，两人的令牌合在一起，发出耀眼的光芒。
吴易泫凑近一看，眼睛猛地睁大：“这画上的人……”
“像不像我们？”王娜娜的声音有些发颤。画上女子的眉眼，和她有七分相似；男子的轮廓，也和吴易泫极为神似。
吴易泫没有说话，只是握紧了手中的令牌。他忽然觉得，他们来到这里，或许不仅仅是为了合令牌，更是为了完成某种跨越千年的宿命。
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石室，石室中央矗立着一个石台，上面放着一个黑色的盒子，看起来像是某种祭坛。石台周围刻着和护心甲上一样的纹路，形成一个巨大的阵法，散发着淡淡的银光。
“那应该就是圣地了。”吴易泫的声音有些激动，“盒子里说不定就是……”
他的话没说完，石室的阴影里突然传来一阵冷笑，声音尖锐得像指甲刮过玻璃。“没想到你们真的能走到这里。”
王娜娜和吴易泫立刻警惕起来，握紧了手中的武器。火把的光芒扫过阴影，露出一个穿朱红长袍的老者，脸上戴着青铜面具，手里拄着阴沉木拐杖——正是千机阁的掌事，朱厌！
“是你！”吴易泫又惊又怒，“你怎么会在这里？”
朱厌轻笑一声，拐杖在地上顿了顿：“老身说过，游戏才刚刚开始。”他的目光落在王娜娜胸前的护心甲上，面具下的眼睛闪烁着贪婪的光芒，“护心甲，玄铁令，石人魂，还有炼花人的心头血，今天终于能集齐了。”
王娜娜的心猛地一沉：“你到底是谁？”
朱厌缓缓摘下青铜面具，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，左眼是正常的，右眼却镶嵌着一颗墨绿色的珠子，像是某种宝石，又像是某种邪物的眼睛。“老身是谁不重要。”他的声音变得阴冷，“重要的是，你们马上就要成为石人魂的祭品了。”
他猛地举起拐杖，石室四周的阵法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，石台开始剧烈震动，黑色的盒子缓缓打开，露出里面一团浓郁的黑气，正是石人魂！
黑气发出一声尖锐的咆哮，化作一只巨大的鬼爪，抓向王娜娜的心口。吴易泫大喊一声，将王娜娜护在身后，同时将青铜令牌挡在身前。令牌爆发出耀眼的金光，与黑气碰撞在一起，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。
王娜娜只觉得胸前的护心甲剧烈发烫，三道玄铁气刃再次弹出，自动护在她和吴易泫身前，与令牌的金光交相辉映，形成一道坚固的屏障。她清楚地看到，气刃上的纹路和令牌的金光完美地融合在一起，仿佛天生就该如此。
“就是现在！”吴易泫大喊道，“集中精神，试着引导令牌的力量！”
王娜娜点点头，闭上眼睛，努力忽略胸口的灼痛感。她能感觉到护心甲和气刃都在呼应着吴易泫的令牌，一种古老而强大的力量在她体内苏醒，顺着血脉流向四肢百骸。
石人魂的咆哮越来越凄厉，黑气却被金光和气刃组成的屏障挡在外面，无法再前进一步。朱厌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，他挥舞着拐杖，嘴里念念有词，似乎在催动更强大的力量。
王娜娜和吴易泫对视一眼，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坚定。他们知道，成败在此一举。
（本章完）